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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姜扬太过明白陛下行事作风,也一心为陛下为大楚着想,所以他刚知道这事,就立刻怒骂祝北河糊涂,催促祝北河赶紧向陛下请罪。

  但祝北河自从知道胡堂满门惨死,已是羞愧得无地自容,他一半是不能原谅自己,一半是无颜面对顾烈,因此竟然是拖着拖着,存心等陛下派人抓他套枷子。

  姜扬给他急得要死,可姜扬不能直接去跟顾烈说,这等于出卖兄弟,姜扬也不能一声不吭,这等于欺君瞒上。

  左右为难,姜扬实在没办法,才会去和顾烈追忆往昔。既是想勾起顾烈过往回忆,变相给祝北河提前说情,也是用这种方法提醒顾烈有事情不对劲。

  姜扬明白顾烈,顾烈也明白姜扬,所以才会立刻派人去查。

  顾烈很清楚,前世大楚的满朝文武中,唯独只有姜扬和狄其野,是可以自称完全忠君,是自始自终站在自己这边的。

  这非常不容易,并不是说一片忠心就能够做到。而且狄其野前世有意躲避朝政,还故意孤零零孑然一身,毕竟没有那么多牵扯,何况狄其野对顾烈其实是心有偏私。

  和狄其野比较起来,身处家臣关系网中央,背负着姜家兴衰的姜扬能够做到完全的忠君,其中夹缝受了多少气、绞尽脑汁做了多少权衡,可想而知。

  顾烈本不是对他人有太多苛求的君主,对待臣子,也很懂得制衡之术,但关键就在于祝北河到底是顾烈给予了信任的近臣,前世也没出过大错,又有姜扬和狄其野在前头对比着,祝北河在此案中的行为,可以说是让顾烈失望透顶。

  顾烈沉默着,也就没人敢说话。

  杜轲不知是不是被这种沉默吓疯了,又或者是怕死,不管不顾,搬出老黄历哭喊起来:陛下,当年在信州,我可是头一个降楚的啊陛下!我为您和大楚立了汗马功

  顾烈低喝:住口!

  本来顾烈就不满群臣的求情行为,杜轲一手犯下这等惨案,居然还想搬出功臣老资格给自己求情,这简直是往顾烈心里添了把柴。

  为了一己贪欲,杀了胡堂满门,而且还是在凉淄道道台府里行的凶,杀人灭口还要毁尸灭迹,一把火烧了朝廷衙门,居然还胆敢上折子讨官!

  顾烈咬紧了牙。

  这是不把大楚律法放在眼里!

  这些臣子,是不把大楚的江山社稷放在心上!

  你这歹毒枉法之徒,顾烈终于开口,已经是怒气难掩,你目无朝纲,违乱法纪,中饱私囊,豢养姻亲,寡人留你不得,留你全族不得!你不是信口雌黄,要抓住杀害胡堂的罪魁祸首,将他们千刀万剐吗?寡人这就成全你!

  传旨!寡人要夷了他全

  陛下!

  有人竟敢出言制止。

  众臣一看,是定国侯。

  狄其野单膝点地用力一跪,又喊了一声:陛下!

  狄其野没有看向顾烈,而是深深一拜,此人罪大恶极,死有余辜。其姻亲家眷,按律流徙,以儆效尤,也无不可。

  但动用酷刑,此举不但惊怖民心,也不利于陛下肃清朝政、为民除害的初衷。

  臣斗胆,请陛下三思。

  这哪里是斗胆?

  这分明是胆大包天,定国侯就差直说让陛下收回成命了,金口玉言什么时候听说过是能改的?陛下正发怒呢!

  而且,为了杜轲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顶撞陛下,有必要吗?定国侯这是哗众取宠,还是真的被陛下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?

  众臣你看我我看你,存了心看定国侯的笑话。

  姜扬、牧廉等担忧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狄其野,但他们再不解再担忧,也不敢在这时候再出声去惹恼顾烈。

  奉天殿又一次寂静无声。

  陛下再开口说的话,出乎了几乎所有臣子的预料。

  定国侯此言有理,顾烈恢复了平日里不动声色的语气,传旨,将杜轲抄家斩首,家财充公,族人流徙西州,世代不得回京。

  祝北河夺大理寺卿之职,罚俸一年,闭门思过,不得出府。

  *

  未央宫。

  顾烈照常在政事堂理了一天的事才回来,刚进宫就完全僵了一张脸,提不起精神做半个表情,晚膳后在小书房苦大仇深地坐着。

  狄其野坐在另一张案后翻书,并不去打扰他家陛下自省。

  与其说是自省,不如说是毫无底线地苛求自己比较恰当。

  这么想着,狄其野心内叹息,也坐不住了,走到顾烈身边去。

  第98章 心不心疼(小修)

  顾烈很少有这种愁苦模样。

  不论遭遇什么, 顾烈根本很少觉得苦, 若遇到难题, 也只会让顾烈更打起精神前行。

  其实登基后,至少在表情这方面,顾烈反而过得比在楚军中轻松,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帝王就该是高深莫测的样子,他成天面无表情,臣子们只会觉得陛下沉稳又神秘, 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根本是难生喜怒。

  狄其野从一开始, 比起顾烈撑出来的喜怒,就更乐于见到顾烈放松平静, 没什么表情又何妨。

  但顾烈僵着脸自苦,和他平日里没表情的平静, 就不是同一回事了。

  狄其野走到紫檀官椅后,将顾烈的玉冠发髻通通拆开, 尽量放轻力气,用指腹给顾烈按揉神庭百会,缓和顾烈的疲惫。

  想到狄其野这是特地为了自己去和张老学的, 顾烈心头一松, 配合着放松下来,一声长叹。

  你就是想太多,狄其野说顾烈。

  顾烈嗯了一个含糊的音调,分不清是承认还是不承认。

  狄其野都不想说他。

  人一放松,思绪就远了, 顾烈的思绪从杜轲案中跳出来,想到了狄其野身上。

  数日前,顾烈又拖着延长议事时辰,元宝去了见陛下怒容,思来想去没敢进,回来请狄其野,狄其野拿着本密折亲自去了政事堂找人。

  当时顾烈就留了心,次日午膳时分,狄其野不在,顾烈找了元宝来问清缘由。

  元宝没料到陛下竟然连这都记在心上,对陛下的敬畏顿时更上一层楼,老老实实跪在地上,把自己当时的满腹顾虑给说了。

  为什么元宝要请定国侯亲自去催?因为怕陛下迁怒自己,变相下了定国侯的脸,让定国侯被人非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