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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节(1 / 2)





  卫毓看着庶弟笑眼中的疏离和讥讽,更不舒服了,可一时无从应话,只好生硬岔开:“你母亲近日不太好,你多陪陪她。”

  “兄长,”卫会很友好地提醒他,“我已经向大将军求了个恩典,等我母亲百年之后,封她为夫人,大将军答应我了。所以,兄长,日后记得称呼夫人。”

  卫毓心中狠狠一惊,他蹙眉,卫会不放过他一丝表情变化,不依不饶的:“兄长不为我和母亲高兴吗?”

  父亲在世时,最偏爱庶弟,恨不得庶弟能承袭了他的爵位。然而,父亲终不能以一己之力挑战礼法。卫毓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,索性置之不理,走进去,把供词很客气地拿给夏侯至看:

  “太常,你看这……”

  夏侯至已经转过了身,两只眼,继续默默注视着那扇高窗,外面,是北风肆虐的洛阳城。此刻,必定已是万家灯火,不知铜驼街上是否还有百姓的欢笑声。

  “不必看了。”他回答。

  卫毓一脸尴尬,卫会则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,揶揄地瞄了瞄兄长。他掸掸衣袖,像来时那样愉快地走开了。

  外面夜色如墨,卫会思来想去,还是回了公府。

  刚下马,听身后也传来一阵急迫的马蹄声,借着烛光,他看清来人,是一脸风霜的桓行懋。桓行懋没着意他,形色匆匆往里赶,卫会突然开口,向他施礼。

  桓行懋这才看到他,步子一收,微喘着一张嘴,喷出团团白雾:“士季?”他得知洛阳出事,快马加鞭一路,脸上表情卫会琢磨得一清二楚,他笑道,“将军是为太初而来?”

  “不然呢?”桓行懋忧心不已,不由地放低声音,“士季,你整日不离兄长左右,可探得他口风?”

  卫会难得跟他正经:“将军说呢?”

  桓行懋顿时一脸的失望,毫不掩饰,他急道:“我去求兄长!”卫会心里嗤笑,面上不显,一言不发跟他进了值房。

  果然,桓行简正低首指着洛阳城城郊的舆图跟傅嘏在商量着什么,他两人进来,桓行简连头都没抬。

  “兄长,我是为太初的事而来!”桓行懋风尘仆仆的,连衣裳都顾不上换,傅嘏料想他兄弟有话要说,想告退,桓行简却不让他走,两人继续讨论开春城郊开渠的事。

  开渠很麻烦,因为牵扯到几大家族的良田,桓行简不愿意绕道,那样成本太大。

  桓行懋见兄长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,脸上微红,耐心等了半晌,不再插话,等看桓行简将舆图慢慢一卷,正要开口,却听桓行简轻描淡写地问傅嘏:

  “兰石,你说,夏侯至的事情我该怎么处置的好?”

  傅嘏一愣,谨慎地答道:“今大将军当以社稷为重,固根本,镇枝叶,《诗》云,谋夫孔多,是用不集,大将军自行决断足矣。”

  桓行简一张脸被漆黑的簇锋拥着,一身玄色,人更显持重沉毅,他哼笑了声,把舆图丢回案头,还是没有理会桓行懋,而是问起卫会:

  “士季,兰石让我自己拿主意,你怎么看?”

  卫会十指忽猛地一攥,他心里升腾出报复一般的快感来,字字清晰:

  “大将军忘了赵俨会葬吗?”

  一室静谧,记忆轻易地将在场的人都带回那个飘零的秋,洛阳总是在死人。

  桓行简的眼中闪过一股摄人的锐利,旋即,似乎又变得平静下来,他微微朝后靠了靠,闲散地倚在三足几上,一伸手臂,端来小火炉温好的黄酒,呷在唇边,淡淡道:

  “中心藏之,何日忘之。”

  这道声音不高,落在桓行懋耳朵中,他心里一灰,顿时知道自己是不用再启口相求了。
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跟大家讲些有趣的,傅嘏引《诗经》里的那句话,后来被慕容垂用来撺掇过苻坚去打东晋,结果呢,淝水之战苻坚大败,淝水在哪儿呢,就在寿春城东南,话说寿春在魏晋南北朝真是集万千宠爱(我这是什么虎狼之词?)话说慕容垂一生特别传奇,当然苻坚和慕容冲的事更为大家所熟知。

  最后桓行简的话,这里牵扯的一个典故就更有意思了。历史上,石苞的第六个儿子石崇,也就是那个最喜欢跟人家斗富的石崇,他有个美丽的女人叫绿珠,孙秀想要,他不给。结果后来孙秀得势,趁机杀了石崇。跟着石崇混的潘岳(就是那个帅到上个街大家都朝他扔水果的美男子)也得罪了孙秀,石崇被杀,他很害怕,试探问孙秀,孙秀就拿“中心藏之”这句诗经里的话回他,潘岳立刻知道自己也要完了。

  第105章 君子仇(13)

  嘉柔这次虽只是皮肉伤,却需静养。她起了高热,夜间难成眠,两颊烧得通红,却又不敢随意用药只能熬了姜茶喝到头上大汗。

  一双手忽探到额间,嘉柔倏地睁开眼,对上那张熟悉的面孔,脸一偏,无声地翻了个身。

  “好受些了吗?”桓行简本裹挟了一身的寒气进来,等衣裳不凉了,方靠近她。

  出了场大汗,嘉柔确实好受了些,她不语。桓行简静候片刻,见她还是不肯和自己说话,才去洗漱,再回来刚掀被子进来,嘉柔照例慢慢坐起,要从他身上迈过去。

  “柔儿,”桓行简捉住她手,“我换地方睡。”

  嘉柔下意识抚了抚小腹,她一脸的颓丧,丝毫精神也无。一整日里,除了发呆便是发呆,手依旧被桓行简握着,她抽出来,忽静静开口:

  “我想清楚了,桓行简,孩子是无辜的。我会把他生下来,但你我之间,也只能这样了。我知道,你觉得你有苦衷,你无论做什么理都在你那边,我说不过你,也做不到体谅你要杀我的兄长。等孩子生下来,让我走吧。”

  本不想哭,可眼泪还是滚滚直落,“我恨我还有知觉,一想到,我还要等兄长东市行刑,我不知道我要怎么等下去。我什么都做不了,阻止不了任何事,甚至,我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。在寿春,我意外见到你,才发现自己见到你原来心里是那么高兴,我心里有你,哪怕知道你不会只有我一个人,我还是想人生就这么短,只活一次。我既然心里有你,何不一试呢?我也相信,你待我有真心,只是这份真心我无福消受,不错,我出身鄙陋,我父亲也没什么功名,我跟大将军这样的洛阳高门子弟,本就不匹配。你我因缘际会相逢一场,是错的,”嘉柔揩了揩眼角,自嘲一笑,“我说太多了,仔细想,说再多也没意思的。”

  脸颊上水光光一片,嘉柔眼睛眨了眨,她的眼皮肿得发亮,又疼又涩。桓行简静默听了半晌,只道:

  “狼牙还是你的,不管你要不要,柔儿,我也不想替自己辩解什么,在你面前,我没什么好伪装的。没错,我不是什么忠臣,也不是什么君子,有人挡我的路我绝不手软,你若后悔跟我,我也没办法。但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,我都愿好好待你。”

  话音刚落,“啪”的清脆一声,劈在了他脸上,桓行简没有躲。

  嘉柔脸涨得通红,气得发抖:“你闭嘴!你,你这个人太虚伪了,你要杀我兄长,排除异己,你要做的事没人能拦住你,你怎么有脸说你愿好好待我?你明知道,我被困在后院的一方小天地里,唯有煎熬,你好好待我?你说这话,能骗得了谁?你既做了这事就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,令人作呕。”

  这一掌,她用尽力气,挣的伤口作痛,嘉柔转身伏在枕上咬紧唇无声哽咽起来。桓行简半边脸火辣辣的,他波澜不惊,凝视着嘉柔,良久,将她肩头轻轻一握,扯上来被子,低声道:

  “去见他最后一面罢。”

  嘉柔一滞,倏地抬眸,好半晌怔怔无言地望着他,等反应过来,再次恸哭不止。

  这一案,天子的旨意很快下来,凡涉案者,一律诛杀三族。太极殿上噤若寒蝉,内官尖声尖气把圣旨读完,四下雅雀无声。

  许允抬了抬头,桓行简那双眸子随之不悦地扫了过来,下朝时,直接将人拦下,质问道:“我自收李丰等人,中护军那日急急忙忙来大将军府是怎么回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