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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节(1 / 2)





  桓夫人点点头:“应该的,按旧制,诸将出镇是要留质任的,他儿子年岁渐长,可以来京了。”

  诏令很快送到寿春,毌纯一接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不得不从,相当于把儿子送到了洛阳当人质。不过,这是大魏的制度,身为臣子,没有不服从的道理,只苦了毌夫人,就这一个儿子,眼见要送走,哭哭啼啼,脑子里不知怎么的想起王凌的旧案,太傅事后灭他三族,王凌留在洛阳为官的儿子儿媳等家人就在东市行刑。

  “夫君,你说是不是朝廷对你起疑心了?好端端的,怎么突然让我儿去洛阳读书?”

  毌纯被哭得烦闷,劝道:“孩子大了,早晚入京,魏武留下的典制你又不是不知道。大将军他也是按章程办事,我要是不送,那才是授人把柄,我领一方重镇,朝廷这么做自然是应该的。”

  她一个妇道人家,懒得听大道理,可也无法,哭两场,还是把儿子送走了。又瞒着毌纯,自作主张地给嘉柔去了封信,托她照拂。

  这封信,几日就到了洛阳的公府,嘉柔在水榭边坐着展开读信。旁边,一只腹背皆黄尾巴有寸把长的鸟在池子边支着两只细脚,正抖索着翎毛,细长的喙,则在湖石上蹭来蹭去,啪啪直响。嘉柔嫌它吵,站起身,撮着嘴打了个口哨想吓走它。

  这一幕,被身后来的桓行简悉数看在眼里,无声一笑,走近了,把披风给她搭上肩头:“天凉了,怎么不知道多加件衣裳?”

  不远处,崔娘正埋首做娃娃的衣裳,小衣小裤的,篾箩就在脚边盛满各色布线。她手艺精细,这两年来洛阳眼睛却愈发地昏花了。但既然是嘉柔怀妊,便是瞎了这双眼,也得给将来的小郎君或者是小女郎做出最妥帖的衣裳呀。

  听到桓行简的声音,崔娘把活一放,揉两把眼睛,喜气洋洋地过来跟他见礼。她一笑,那双饱经世事的眼全都没在菊花盛开般的皱纹里了。嘉柔看着,心里忽一阵酸楚,这两年,崔娘老得很快。

  桓行简被那些小衣裳吸引,俯下身,爱不释手地翻检了半晌,嘉柔跟崔娘一碰目光,暗暗抿嘴笑他。

  “大将军,”嘉柔走上前,把小衣裳从他手里拿下放回去,扬了扬手里的信,“我才知道,毌叔叔家的小郎君来洛阳了,”说着想起一件旧事,调皮笑道,“你知道吗?那年在辽东,毌叔叔说要不是他家里郎君小,就把我许配给他了呢!”

  一语说完,觉得自己开这玩笑不妥显得人轻浮了,脸一垂,自己先不好意思了。桓行简眸子幽暗地一闪,对着她脸颊,狠狠掐了把,“看样子,你跟不少男人都有瓜葛。”

  嘉柔“啪”地一声打掉他的手,娇笑道:“大将军不害臊,连这个醋也要吃!”

  很快,把笑意收一收,跟他说正事,“那个小少年,刚离了父母,恐怕不惯,他在太学还请大将军记着这个事。”

  桓行简自然答应她,将她细腰一揽,往回走,崔娘看他两个身影逶迤地去了,若有所思,不易察觉地轻叹口气,把东西一收拾跟着回了后院。

  两人到了屋里,似有说不完的话,时不时的,从稍间里传出嘉柔清脆的笑声。崔娘在明间做活儿,偶尔抬首,发片刻的呆,又继续忙碌了。

  床上,嘉柔躺着,把桓行简送的那个铜铃晃过来晃过去,一阵响,她打趣他:“这个呀,以后用来逗大将军的宝贝小郎君最好!”

  桓行简不好动她,可见她一副无比娇媚鲜活的模样就在眼前,只能克制了。偏嘉柔浑然无觉的,玩着铃铛,衣衫松散,露出一截雪白的玉颈子,发丝搔在那,太长,长到勾缠住了他的眼,桓行简便笑着离她远些。

  “大将军?”嘉柔一个翻身,才发觉不知几时桓行简到旁边的案几坐了,正翻她闲来做的画儿,一脸的欣赏。她起身趿拉着鞋,往他身边一坐,一开口,是商量的语气:

  “我作画的颜料正好没了,大将军,正好我也闷了,我想去铜驼街一趟。”

  桓行简目光往外头一扫,又扫眼嘉柔:“真的很想出去?”

  “崔娘陪着我,保管没事,你放心。”嘉柔讨好地冲他笑笑,可心里,其实满是疑窦,她那小腹一马平川的,好似都没有呀!为何要如此谨慎呢?

  桓行简脸上是个不置可否的表情,似在定夺,嘉柔撒娇地撼了撼他手臂:“子元……”

  眼波温柔,眉目生春,这么娇里娇气地喊着他,桓行简无奈笑了一下:“好,你去可以,但一定要小心,不许乱跑。”

  得了首肯,嘉柔心花怒放,第二日带上崔娘和两个婢子,坐了牛车,一步三晃地来了铜驼街。临近重阳,卖茱萸的,卖菊花酒的,卖桂花蜜的……目不暇接,嘉柔的目光忽停在了某处,那双明亮的眼,瞬间有些灰暗。

  是玉翎管。

  她情不自禁地抚了抚脖间光滑的狼牙,心道,你我此生虽无缘分,但我谢你肯真心待我一场。只是,人死如灯灭,嘉柔心里惘然极了,那些逝去的人,形魄俱散,要到哪里再去寻觅踪迹呢?

  很快,她逼自己打住思绪,有了身孕,心情当平畅才好。嘉柔重振精神,同崔娘一道逛了许久,将所需物件买齐。

  下意识的,往夏侯至府邸的方向看了看,崔娘一眼看出她心思,问道:“柔儿,你想去探望夏侯太常?”

  嘉柔却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:“不了,我既没跟大将军提,便不会擅自再去看他。”嘴角的梨涡隐去,“我去看他,大将军会不高兴,觉得我总想着兄长。”

  看她那神情,半是落寞,半是苦涩的,崔娘也跟着叹了口气,将她披风又是一紧:“乖柔儿,我看现如今难得大将军这样真心实意待你,”她心里沉沉的,想起桓府那些人,微微一顿,继续说下去,“这样其实更好,有你这层在,夏侯太常反倒更没什么可忧心的。”

  这个道理,她何尝不明白?他答应过自己的,嘉柔想到这,先头的情绪犹如迷雾般一点散去了。

  即便如此,嘉柔仍命车夫把车赶到寿康里,远远的,在入口处,她打起帘子朝那座熟悉的府邸张望了一番。高墙朱门,那里头的一草一木她曾经都是如此的熟悉。

  手腕微酸,刚要放下帘子,夏侯府里走出一人,穿常服,看上去是个中年人的模样。很快,他骑上了匹马,调个头,策马到嘉柔牛车附近时,似有小厮来找他,这人便一勒马,先停住了。

  一句“中书令来了,命小人前来请侍中回府”无意飘进嘉柔的耳朵,再一愣神,人都走得远了。

  嘉柔反复咀嚼这句话,莫名不安,倏地想起那道险被她忘了的假诏一事,一阵阵的寒意,全都涌到心里来了。

  兄长跟这些人走得很近么?这些人……嘉柔不敢往下想,七上八下的,一只手,停在披风的系带上,一时松,一时紧的,崔娘看她神色有异,忙问道:“怎么了柔儿?”

  她回神笑道:“没事,我想吃铜驼街上的胡饼了,走那买些回去。”

  途径铜驼街,崔娘下去买胡饼,嘉柔在车里等,两只眼,却静静地不知在车壁上盯了多久。

  忽然,想起什么,吩咐婢子道:“你去告诉崔娘,再捡各色的蜜饯给我包上几包。”

  帘子一打,嘉柔已经瞥见了前头横着的个身影,崔娘已经往回走了。只是,似乎有人喊住了她,崔娘那个不自在的神情一览无余,瞧在嘉柔眼里,十分奇怪。

  她微微倾身,往外探了探,咦,前面的身影好生熟悉,似曾相识。再一定睛,看到那张清秀的脸,嘉柔顿时被定住了。

  这个女孩子,怎么人在洛阳?

  她一时转不过弯,懵然不已,无意间,对方忽地把目光朝四下里一看,正对上了嘉柔,她在车里,光线虽暗,可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,对视片刻,竟朝她走了过来。

  一阵恍惚中,人来到眼前,不及开口,崔娘也跟了上来,咳了声,说道:“失陪了,我们还得快回公府。”

  “还真是姑娘你,我以为自己看错了。”张莫愁罔顾崔娘,只笑盈盈的跟嘉柔启口道,“你……”她眼波流转,“你是洛阳人?”

  既然没在桓府里见过嘉柔,寿春匆匆一面……张莫愁脑子转得很快,一张脸上,依旧是当日那个友好的态度。

  嘉柔不好冷脸,淡淡的:“我不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