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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节(1 / 2)





  他略整衣帽,让嘉柔先留在车里,自己上前叩门,叩了半晌,里头老仆探出脑袋,听他自报家门,苍苍道:“请使君稍候。”人一闪,那大门又吱呀合上了。

  毌纯等了半晌,门终于又开了,这回,换作一个年轻些的家仆,对他恭敬作揖,认真说道:“太常说了,使君的心意他都明白,边关多风雪,请使君以国事为重也珍重自己。太常他一切都好,无须探看。”说完,做了个“请”的动作,分明是逐客令。

  毌纯愣住,乌发红颜的少年子弟,转眼如囚。他听了皱眉不语,没再强求,而是一抱拳说:“跟太常说,在下也明白了,也请太常多珍重自己。”

  他退后几步,打量起这座深宅大院,当年,自己也曾与夏侯至梅树下温酒论道,一时风雅。只是,他于玄不精,更多的时候安安静静听坐中子弟能言善辩而已。

  一瞬间,挟弹架鹰,携狗逐兔的贵胄子弟们风流云散,光是一个高平陵,死了五千余众。他人远离中枢,是十分不愿牵涉进两大权臣斗法的,刘融他看不惯,桓睦人又太老谋深算,他难能说对谁有好感。可旧友今如禁缧绁,到底不能不让人黯然神伤。

  “柔儿,太常今日身子不便,难能会客。”毌纯随口扯了个谎,站在马车前,对嘉柔慈爱一笑,“你回去吧,改日有机会再来探望太初,给你父亲的东西,你放心,只要他来我这里暂时落脚我一定悉数转交,你自己也多保重,咱们后会有期!”

  后会有期,四个字瞬间刺痛嘉柔的心,她勉强笑笑,人跟人不过见一面少一面。多少时候,怕就是后会无期了。

  “毌叔叔,你保重,代我向你家里人问好。”嘉柔眼眶子发酸,“见了我父亲,你替我多嘱咐几句。”

  毌纯布满厚茧的手抚了抚嘉柔细软的头发,欲言又止,他实在不清楚嘉柔怎么来洛阳定亲最终竟跟桓家纠缠到一起。这些事,似乎也不是他一个外人能置喙的,冲她带笑颔首,把帘子放下,“走吧,柔儿,天气冷得很。”

  等毌纯那匹骏马了无踪影,嘉柔怅然若失地坐端正了,旁边,宝婴见状,忙吩咐赶车的小厮:

  “走近道,回公府。”

  “好勒!”小厮扬鞭抖出一记清脆的响声,很快的,车轱辘“咣咣”转动了起来。

  途径集贤里,这一带有朝廷高官的宅子,庭中三五老梅。有一株,正开得独占群芳,清孤冷媚,墙头上旁逸斜出一团,香气馥郁。

  北风一过,花瓣摇曳零落洒满肩头,小厮深吸口气:“好香”却忽被飘荡过来的花瓣眯了眼,唯恐出事,忙扯紧了缰绳停下揉眼睛。

  正想回头跟嘉柔解释,前面,忽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人影,看都没看清楚,把个卷轴朝马车前一掷,喊一声“给你家主人的诏书!”猴子样窜没了影儿。

  小厮一愣一愣的,赶紧下了车,捡拾在手,递给身后正探身询问的宝婴:

  “怎么不走了?”

  “你瞧,这不知是谁,说给大将军的。”小厮挠挠脖子,一头雾水。

  宝婴嗤了声,拿进来给嘉柔:“说是给大将军的,这什么人呀?没头没脑的,半路拦车,他怎么知道女郎在里头?”

  这方卷轴,分明是上等绸缎,嘉柔蛾眉微蹙,满腹狐疑徐徐展开。刚露一角,嘉柔立刻心惊肉跳攥合上,稳住心神,强自镇静对宝婴道:“你问问他刚才为何停车?有人拦车吗?”

  见宝婴倾身,去跟外头赶车小厮言语,嘉柔迅速把手中绸布一展,上头只有两句:以夏侯至为大将军,许允为太尉,同录尚书事。

  她浑身一震,旋即卷盖,一颗心几乎从腔子里蹦出来,脑子里嗡嗡直响。把车门一推,眼睛朝身后刚行经过的府第望去,问小厮:

  “刚才路过的是谁家?”

  小厮平稳驾着车,答道:“侍中许允的家。”

  第62章 竞折腰(9)

  “去夏侯太常的府上。”嘉柔果断说道,宝婴诧异,将嘉柔接连看了几眼,讷讷的,“咱们刚从那回来呀?”

  那颗心,还砰砰地直顶胸口,嘉柔若无其事笑笑:“我刚想起来,上回,我托兄长给我画了幅百骏图,有些日子了,怕是已经画成省得我再跑一趟。”

  说完,打了个手势,车声一晃掉了个头往夏侯府上去了。这一路,嘉柔只盯着微荡的车壁,脑子里轰乱。旁边,宝婴时不时地朝她膝头手里觑那么两眼,余光察觉到,嘉柔扭头冲她甜甜一笑,什么都没说。

  到了夏侯府,她立刻下车上前用力拍门,等人开了,不由分说抬脚迈进去,一面走得飞快,一面在老仆忙不迭的呼喊声中答道:

  “兄长会见我的,我来拿画。”

  夏侯府她轻车熟路,下了长廊,过一小桥,伸手拨开险要长上路的青竹,直奔夏侯至的书房。

  她这么突兀出现,没有通传,夏侯至人在一堆旧典籍里整理分类,听到脚步声,他抬眸,惊诧地看着架势相当焦急的嘉柔:“柔儿?”

  嘉柔伸头往外看看,随后迅速反手把门一合,满腔的紧张一下都涌到喉头,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倒像带哭腔:

  “我跟毌叔叔适才来看你,你不愿见他,我懂,他是外将,你是朝臣,瓜田李下你怕被人误会。可有一件事,我必须当面问兄长。”

  夏侯至瞥到了她手中的卷轴,把书轻轻一放:“你问。”

  嘉柔深吸口气,定定望着他:“兄长想当大将军吗?”

  没头没尾的,劈空而来一般,夏侯至显然非常意外,探究地瞧着嘉柔:“这话是从何说起呢?柔儿你怎么了?”

  “兄长回答我,”嘉柔真的要哭了,“你是不是准备当大将军?”

  夏侯至轻叹,继续整理他的书:“大将军是子元,我当什么大将军?我也不愿意当大将军。”

  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,嘉柔看他身影,怎么看,怎么寂寥,长松口气喃喃地坐在了旁边的杌子上:

  “他都督中外诸军事,兵权在手,兄长千万不要轻举妄动。可,”脑袋一垂,手中的卷轴简直烧心,她交给了夏侯至,“这是怎么回事呢?”

  乍看像皇帝诏书所用明绸,等拿在手里,夏侯至多看两眼便知料子不对,摊开来看,那神情果真也跟着遽然一变。

  “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?”夏侯至素日的恬淡悉数隐去了,眉宇肃肃,嘉柔懵然地摇首,“我们从集贤里过,当时,马夫因为梅花眯了眼,在许侍中府前停了片刻。不知从哪儿来个人,把这东西丢给他,说是给你家主人的诏书。”

  她努力让自己脑子清醒起来,“我猜,这诏书是不是给许侍中的?”夏侯至沉默不语,坐了片刻,利落起身找出火折子,点燃边角,在嘉柔不解的目光里将卷轴烧了。

  火苗舔舐,很快化作一地灰烬。

  “这不是正经的诏书,是伪作,陛下的诏书不是用这种绸子做的。”夏侯玄边跟她解释,边蹙眉思忖,“不会是许允,他显然不知情。”

  那么到底会是谁呢?家里,偶有宾客,大家交谈不过客气浅言,从未跟谁推心置腹过。便是许允,彼此交情也不算深厚。

  嘉柔的目光随着他来回的踱步而浮动不止,终于,忍不住问道:“是有人想借兄长之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