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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(2 / 2)


  清风拂面,似远尤近之处传来阵阵寺庙独有的低浅唱经声,由这湛青山林一通洗涤,入耳宛如梵音过天际而来,声声震人魂。

  李清珏在这声里莫名忆起诸多尘封深处的往事,只是情绪不同从前激荡,三分麻木七分冷静地旁观一场,从十数年前锣鼓开喧,至此仍未戏落收尾。

  到头来脑里一片空。

  夜愈深,某一时经声与木鱼齐齐止歇。

  又过不许久,有脚步声从身后来。

  李清珏转过头去,凉月洒得平怀瑱漫身皆是,祥龙朱袍,若雪玉冠,不似凡子。

  他站起身来等着这人行近,垂在身侧的手掌好一会儿一动不动,微微有些发凉,被握到手里暖了一阵,而后一串念珠缠绕上来,正正缠了三圈。

  李清珏低头看了看,腕上乌木念珠光泽莹亮,唯佛头处一点朱红。

  平怀瑱执起他的手温存吻在指骨处:“住持馈赠此珠与我,可保平安顺遂,我转赠于你,你当毫发无损地回来。”

  李清珏听罢反倒不欲收了,摇头不肯答应:“保平安顺遂之物,你不该给我。”

  说着就要取下,平怀瑱及时制止,拉着他的手往腰间按了按,隔着一层锦料可摸着一方不大不小的锦囊。李清珏没能猜得是何物,不解抬眼,听平怀瑱提醒几字道:“扶乐郡南珠塘寺。”

  闻此言才恍然大悟,亦恍若隔世。

  平怀瑱始终未将那平安符拿出来,只怕此物乃李清珏随母亲同去求得,以至睹物思人,徒生怀念,仅轻声又道:“平安符伴我三载有余,我要这念珠也护你余生。”

  李清珏闭了闭眼,沉吟许久,点头道一声“好”。

  如此才觉平怀瑱松了攥紧他手腕的力气,复又裹着那手好一阵暖,牵着引着绕到腰后。他就势与之相拥,垫头在肩膀上亲密无间地腻了一会儿,絮絮语些心里话。

  两人俱不提“离别”二字,心底里倍感光阴珍贵,不愿时辰流逝太快,然终是抵不过倦意来袭。

  翌日一早李清珏还需赶路离京,平怀瑱不忍扰他睡眠,自己倒半刻不肯闭眼,侧身躺在简陋床榻上,借窗外幽幽月色一遍又一遍地细看他眉眼,时而倾上前去轻轻缓缓地以唇浅触。

  寺里床铺洁净却算得狭窄了些,合躺两人着实拥挤,平怀瑱一夜未曾翻过身子,在近弦处探出胳膊将人安静揽着。等到怀里人一觉醒来,平怀瑱压在身下的那边手臂早已麻木酸胀,揉按数下才隐隐有所知觉。

  李清珏一夜好眠,未曾觉得束缚,此时知晓其因,不禁目露心疼,替他自肩向肘顺下经脉,本想问他怎不知挪一挪身,可抬眼望见那面上倦色时,出口之话便换作了另一句:“你整夜未睡?”

  那回答几令他眼眶一热:“只怕同上回一样,闭眼再睁,你人已走了。”

  李清珏手间动作顿住,抿紧双唇将平怀瑱看着,别前时光寸寸皆是煎熬。

  室外清净如故,若非散进房里的缕缕晨阳越发刺目,甚难察觉昼夜已作更迭。

  平怀瑱同李清珏两相沉默,手臂渐渐恢复了力气,骤听门外起了人声,一道清脆嗓音透出门隙问道:“施主,斋饭已备,可要送来房中?”

  平怀瑱喑哑喉咙又苦又涩,回不上话来。

  而李清珏退后两步,就在此时转身离去。

  房门自内打开,门外小和尚对着眼前帽檐低掩的带刀侍卫愣了一愣,随即合掌颔首,问声“施主”。

  “有劳小师父送斋饭入房。”

  李清珏替平怀瑱应下,如眼前僧人合掌施礼,再未回首。

  平怀瑱双足仿佛嵌在原地,袖里手掌紧得关节泛白,不曾追出半步,直到耳里再听不得半点儿动静后,缓缓松掌。

  那手心里已汗湿一片,似有寒冰刺骨透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