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淼和凌妤同岁，两人三观一致、脾气相投。

  接触的机会多了，关系比徐家本家的亲姐妹还要更好一些。

  真不去啊。徐淼毫不掩饰的打量了眼凌妤。

  不去。

  凌妤施施然夹了块鸡蛋，放入面前的青瓷碗碟中。

  随口换了个话题：前几天我去过一次医院，老祖宗快不行了。

  徐淼没吭声。

  凌妤语气放缓了些，盯着徐淼的眼睛问：淼姐，这回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云城？

  徐家早在改革开放的时候，便举家搬往沿海城市江城，并逐渐将家族根基立在沿海。

  云城这处老宅一直是老祖宗居住，老人家念旧，又不愿意背井离乡，便一直待在云城养老。

  这几年，老太太眼见着不太行了，去年挺过了百岁寿辰，身体每况愈下

  几月前老祖宗旧患发作，再也下不来床。医生提前交代过，老人家恐怕活不过三月。

  徐家四代人轮流过来照料着。

  但轮到最近一个月，却只有徐淼一人过来。

  凌妤搁下刀叉，好整以暇的与徐淼对视。

  后者眼神闪了闪，再看一眼凌妤黑白分明，像是洞察一切的眼睛。

  两人对峙片刻，徐淼败下阵来，头痛的抚了抚额，扯过餐纸，一边擦着唇角。

  一边说：就知道瞒不过你。

  徐淼语气有些低：公司前不久遇到些麻烦，二叔偷税漏税，挪用公款，把爷爷奶奶气的住了院。

  凌妤皱眉，追问：外公外婆没事吧？

  徐淼摇头，面色凝重：总之，老人家身体你不用担心，但家里被二叔搅合的乌烟瘴气。老祖宗这里又缺不得人，所以我妈让我先过来。

  话说到这份上，凌妤多少知道点儿隐情。

  识趣的没有继续多问，徐家是大家族，企业做得越大，龌龊事情便更多。

  能让徐家外公外婆连老祖宗都顾不上的事情，必然不是三两句说得清楚的。

  徐淼没有解释，便是说不得。

  凌妤识趣低头，咀嚼食物，就此打住话头。

  *

  用完早餐，凌妤陪徐淼去了一趟医院。

  老太太老年痴呆，神志不太清醒，已经认不出谁是谁。

  看人的眼神像是蒙了层白光。

  凌妤和徐淼陪着说了一整天的话。

  临到下午，老人家才喊了一句：小鱼，喵喵。

  徐淼想多陪陪老祖宗。

  眼看着时间不早，凌妤对徐淼招呼一声，打算出去买些饭菜进来，陪老人家一起用晚饭。

  *

  老祖宗住的是VIP病房，病房外走廊并不像普通病房拥挤嘈杂。

  偶尔擦肩而过的病人家属，大都是穿着体面。

  凌妤拎着打包盒返回病房，发现饭菜有些凉。

  索性掉头往茶水间的方向走，打算把饭菜重新热一下。

  走到拐角处视线盲区，脚底猝不及防滚来一只篮球。

  凌妤的鞋跟擦在篮球上，身体前倾，往前踉跄了两步，花了大力气，单手撑住墙面，这才站稳脚跟。

  虽然自己幸免于难，但手中拎着的打包盒不幸脱手而出。

  哗啦啦饭盒飞扬，白白绿绿的饭菜混在一起，一部分洒落在地。

  还有一部分则是落在拐角处，穿着病号服的篮球少年身上。

  少年窝在轮椅里。大约十五六岁的年龄，口角歪斜，头软趴趴的耷拉在肩上，出气时嗬嗬嗬声音比普通人更粗重一些。

  斜眼一错不错的盯着凌妤，片刻后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。

  凌妤墨色的眸子原本裹夹了丝怒意，仔细看了眼少年口眼歪斜的模样，怒火才算褪去。

  眼前的少年并不是熊孩子，看上去像是生病的脑瘫患者。

  他扯着嗓门哭嚎着，声音喘出粗重的气息。

  凌妤站在拐角处，从她的角度看不见护理少年的家属，只好匆匆上前两步，从手提包内掏出纸巾，打算收拾残局。

  抱歉，你没事吧？

  凌妤仰着头，昏暗的走廊内，少年三米外的身后赫然站着一位身姿绰约的女人。

  待看清她的样貌，凌妤的尾音戛然变形。

  顾罄正蹙眉打电话，语气里裹夹着浓浓的不耐：录音笔的重要性用不着我继续赘述。你们就是掘地三尺，它明早也必须出现在我办公室内你只需要回答我能或者不能？

  凌妤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，顾罄自然不可能忽视她。

  她一边往事故现场走，一边低眼视线触及满地的饭菜，眼里浓浓的冷意达到顶峰。

  凌妤仰头的这一瞬间，便正好与她戾气堆叠的眼珠对上。

  片刻后，顾罄才认出她，短暂错愕，又看了她一眼，眼睛里死亡气息缓缓褪去。

  我这边还有事，回公司说。

  顾罄抽回视线，摁断电话。

  率先一步蹲下身，手里捏着湿纸巾为少年清理污渍。

  少年有些怕顾罄，眼珠里噙着泪水。却再没敢哭出声。

  这么巧啊，顾罄。他是你弟弟吗

  你跟踪我？

  两人的话几乎同时出口，凌妤垂眸看她。

  顾罄厌恶皱着眉，她一向是傲慢的，这会儿连给予凌妤点头或摇头的冲动都没有。

  将这种漠视直白的表达在自己的言行中。

  自始至终看都没再看她一眼，似乎当凌妤不存在，旁若无人的替轮椅少年擦拭掉身上污渍。

  这一刻，凌妤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她身上强烈的疏离冷漠，在顾罄心底她宛若一粒趋之不及的脏污。

  令对方厌恶至极。

  不得不说，顾罄这个女人聪明的令人发指，她总是能知道伤人不需要言语。

  而是用轻描淡写的行为，把人贬低到尘埃里。

  凌妤垂眸。

  偷窥跟踪是犯法的，更何况你是个律师。凌妤微笑：顾罄，你当我是什么人？

  顾罄埋着头，用力擦拭掉少年身上最后一块污渍。许是手上的力气重了些，少年抽噎的喊了句：姐，疼。

  顾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，以示安慰，而后直起身，推着轮椅，一言不发往回走。

  凌妤气笑了。

  【宿主你没事吧？】008支支吾吾安慰：【唉你不要太伤心，无CP女主，无情无义，是这样没错。。】

  【谁跟你说我伤心？】凌妤微笑：【我就是兴奋，人生头一回遇见这么个厌恶的人。想着该怎么把她弄哭出来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