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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埋首文书的顾烈听到狄其野无奈的叹息,然后脖子一重。

  狄其野站在椅子后面,弯下腰来,抱着他的脖子,脑袋还埋在他的肩脖里,温热的呼吸扫在皮肤上,闹得顾烈脖子发痒。

  你文书上抖了墨,顾烈好笑地拍拍狄其野的手,你我还未在一起,如此似乎于礼不合。

  到底是谁给顾烈灌输的刻板程序,狄其野很是好奇。

  我是不守礼的,我不在乎什么于礼不合,你守你的,你别动就是,狄其野坏心地说。

  顾烈的手握在狄其野的小臂上,虽然说着什么于礼不合,到底是没舍得动。

  顾烈

  嗯?

  狄其野咬咬牙,没有说话。

  他心想,这人肩膀虽宽,却又不是那种虎背熊腰,怎么就什么都非得往自己背上背呢?

  他埋在顾烈肩脖,声音被衣物手臂挡住,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的,像是明明被宠着却还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小孩。

  顾烈忽然忧心道:你生辰几月?

  狄其野的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,无所谓地答:这辈子的?我哪知道?

  那前世呢?

  一月一日。怎么,要给我过生日?狄其野新鲜道,一点都没有前世对大校们集资买的蛋糕那副嫌弃模样。

  已经过了。

  明年给你过。

  狄其野抬起头来,看着顾烈好看的下巴,好奇地问:怎么突然问这个?

  顾烈有些赧然:我老了。

  不算上辈子,都足足大了九岁。算上上辈子,顾烈都可以被骂做是老不修了。

  狄其野不以为然,顺嘴占顾烈便宜:算上前世,你该管我叫哥。

  反了他了。

  顾烈不动声色:巧了,姜扬他们都以为我把你当儿子养,这么算,你该管我叫爹。

  狄其野气跑了。

  顾烈继续埋首文书。

  那夜入睡的时候,顾烈伸手,按了按自己的肩膀,忽然轻笑了两声。

  那夜他睡得很好。

  第78章 情不自禁

  燕朝都城。

  街道楼坊满目萧条, 能找着门路逃跑的, 都已经跑了出去, 找不到或者不敢跑的,都在等待楚军破门而入的那天到来。

  百姓们窃窃私语,他们听说, 大楚兵神狄其野已经快要打过来了。

  然而这些流言,并没有传到宫里去。

  杨平过得醉生梦死,他不敢醒过来, 于是只要能够让他活在梦里的, 不论是烈酒、鸦_烟还是安神药,他都通通倒进嘴里去。

  他生怕清醒一时片刻, 一旦想到最终城破国亡的下场,他就控制不住要痛哭流涕。

  宫里的侍人心里都很害怕, 大部分躲在自己负责伺候打扫的宫殿里,一小部分擅自聚到了杨平寝宫, 他们想,就算楚军要杀,杀的也是杨平, 总该放过他们这些无辜的可怜人。

  因此杨平的寝宫倒是比平时还要热闹, 侍人们怕他清醒过来对他们又打又骂,于是都积极地给杨平添酒添药,还奏乐歌舞,服侍得比往常还要尽心。

  这日有侍人来报,说王后没了, 死因是小产后身体虚弱,没能熬过去。

  杨平木木呆呆的应了一声,继续喝着酒。

  但侍人们又承了封信给杨平,说是王后宫中找出的遗书。

  这才让杨平感了兴趣。

  他想,想必是王氏爱惨了他,临死前恋恋不舍,为他写了情真意切的殷殷嘱托。这么一来,他们帝后的感人爱情,也成了一段佳话了。

  杨平美滋滋地打开一看。

  柳氏入宫被赐去子药,随后深居后宫,日日与你相伴。你命人从你的爱妾腹中挖出你的儿子,弃尸荒野。杨平,你如此狠心无情,老天爷岂能留你活命?

  杨平惊怒交加,捏着信大喊:谁!是谁写的反信!是谁!

  见他如癫似狂,嘴角溢出白沫,侍人们一拥而上,把烈酒拌着鸦_烟往他喉咙里灌,生怕他发疯。

  片刻后,杨平又安静下来,脸上是茫然的笑容,手中的杯子自动往嘴里送着美酒。

  侍人们松了一口气,奏乐声歌舞声又响了起来。

  宫外一条不起眼的小道上。

  布衣粗衫的王氏紧紧握着娘亲魏氏的手,她们跟在楚军密探身后,急急上了一辆马车。

  密探坐在车前,赶着马车向城门而去,向城门守军贿赂了十两银子,就成功出了城门,一路向秦州的楚军大营而去。

  马车飞驰向前,王氏忍不住掀起车帘,望向越来越远的都城城门和还看得见一角的燕朝皇宫,回想起宫中那段荒谬不堪的日子,终于有了逃出生天的实感,她再也忍不住热泪,伏在亲娘魏氏的怀里痛哭起来。

  魏氏瘦小的臂弯揽着女儿,就像女儿小时候被人欺负哭之后,她唯一能做的那样,温柔地拍抚着女儿的背。

  她又是心疼又是觉得闺女能干,她们母女真的都活下来了,一定,能够过上好日子的吧?

  *

  燕朝都城中的流言还是挺准的。

  狄其野确实快要打到都城了,他已经兵临奏丰城下。

  尽管狄其野总感叹着玄明死后,北燕再无可战之将,但该打的仗还是要打,不止是他闲不住,而且他很需要借机发泄满心的憋屈。

  哪儿说理去啊,从来都是他狄其野让别人憋屈,这下子被顾烈天罗地网罩了个结结实实,说起来还是他狄其野不占理,这就让狄其野无可奈何。

  那何以解忧?唯有打仗。

  这一仗打完,顾烈就要去秦州大营与姜扬汇合,方便狄其野去打毕嶙阻陆翼。

  下回再见,就是顾烈被迎入燕朝都城,准备登基的时候了。

  之前狄其野并不觉得顾烈登基这事有什么,可事到临头,他却再也不能不当一回事了。

  他毕竟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。

  顾烈对狄其野这副有气发不出来的郁闷模样早有心理准备。

  狄其野这个人,虽然前世也是任性妄为,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,如果说他只为他自己着想,就实在是太冤枉他了。

  如果不是顾虑部下的性命,狄其野何必非要弄得孑然一身。

  但他这种顾虑,确实也是从他自己出发的。想离开他保命升官?求之不得。想跟着他为他牺牲?想都别想。

  上辈子顾烈被他这种拧巴气得要吐血,这辈子,顾烈确实有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。

  一个不肯亏欠他人的人欠了债,就是狄其野这副模样了。

  可怜吗?可怜。

  舒服吗?舒服。

  顾烈一看他就想笑,虽然心里笑两声又心软,打奏丰城之前,看狄其野还是这副吊在猎网里的困狼模样,好笑着问:玩成语接龙吗?

  顾烈记得狄其野提过,在他原在的那个遥远时代,无聊的时候,他喜欢让手下大校们陪他玩这个。

  狄其野躺在躺椅上,蔫蔫地说:你起头啊。

  酒后失言。

  这是狄其野头一回在他面前喝醉,显摆四字词的时候,说的第一个词。

  狄其野应该也是想起来了,侧过脑袋来看着顾烈,接道:言多必失。

  这么些麻烦,都是从言多必失开始的。

  顾烈接上:失魂落魄。

  狄其野接得更快:魄荡魂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