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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但转念一想,这辈子狄其野敢说出来,总好过前世什么都不说,最后不声不响来个晴天霹雳。

  当主公当到这份上,自己应当是独一份。

  顾烈心底自嘲。

  狄其野见顾烈不反驳,拐弯抹角地试图谏言:我觉得,人活着,总该允许自己有些乐趣。

  前世今生,狄其野大概是一定要给他当这个大夫。

  自己病成那样出来给人看病,比颜法古算命还不靠谱。

  顾烈好笑地看着狄其野,反问:那你呢?

  我怎么了。狄其野疑惑不解。

  你,顾烈想起这人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品性,心底叹气,你军规抄完了?

  狄其野一翻白眼,十分不雅地撸起袖子,换了支笔,沾墨,不入眼也不入心地抄起来。

  *

  此时,纪南城东。

  曾经鼎鼎大名的元一道观,如今衰落得空无一人,荒草丛生,鬼影瞳瞳,不像是个道观,倒像是个鬼窝。

  颜法古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,拿着旧拂尘的手中还拎着纸钱袋子。

  他曾在这出家,曾在这痛失挚爱,曾在这砍死人。

  他穿行在道观中,口中念诵经文,手中雪白的纸钱一把一把地抛洒入空,被寒风卷高,又飘飘扬扬地落下,像是无边飞雪。

  颜法古曾有一个极疼爱的女儿,他的妻子难产而死,颜法古亲手将女儿带大,长得冰雪聪明,伶俐可爱。

  她还没有大名,她命格太好,颜法古怕大名压坏了,只起了个小名,叫小乖。

  他至今都记得,炎炎夏日,他做道场法事,嘴巴念经念得干裂,回到家中,幼小的小乖给他打井水喝,心疼地搂着他的脖子。

  这么好的孩子,怎么有人忍心害她。

  燕朝腐坏,四大名阀横行霸道,不过是王家的一户旁系,也嚣张跋扈。家里死了男婴,竟然大张旗鼓地要配活阴亲,找八字绝配的女孩儿结真冥婚。活阴亲,真冥婚,顾名思义,是要找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儿,送下阴间,给那个尚未成形的男婴当老婆。

  算出小乖八字、带着王家人把小乖抓走、亲手放干小乖血的那个道士,按元一道观的辈份,颜法古该管他叫一声师叔。

  那个畜生是他师叔。

  小乖是被放空了血死的,颜法古可不肯这么便宜那个畜生。

  他也不想脏了小乖的眼睛,就在这道观,亲手把那个畜生砍死了。

  颜法古记得当时有人大喊,颜法古你禽兽不如!他很想问问那个人,敢不敢对着王家,骂一声禽兽不如。

  他颜法古就敢,小乖头七之日,他在为皇帝祈福的法会上破口大骂,大呼楚王冤死,暴燕必亡。喊完,他边跑边笑,边跑边笑,若不是路遇主公,恐怕已经被燕朝走狗给砍死了。

  颜法古撒光了纸钱,又从袋子里掏出两瓶从姜扬那偷的烈酒,扬手把一瓶砸在柴火上。

  烈火冲天而起。

  颜法古坐在门槛上喝酒,这门槛真高啊,得捐多少钱才能在道观修一条这么高的门槛?颜法古不知道。

  小乖,小乖啊。

  颜法古喃喃叫着女儿的名字,仿佛她还在膝下玩耍似的,爹爹终于要去给你报仇了。

  姜扬等他靠着大门睡着了,才让亲兵把他架起来,好生送回家。

  然后他看向道观烧出的熊熊火光,吩咐道:等火熄了,把它拆了吧。

  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,本不该留着。

  *

  半月后,顾烈亲帅王师北上,浩浩荡荡前往秦州。

  第32章 北上赴约

  此番北上, 除去祝北河镇守荆州, 楚军核心将领尽数随行。

 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八卦,即使是在行军途中,天寒地冻, 也冻不住群众的八卦热情。

  先是两大俊男的穿着,狄其野手下的五大少都是公子哥,这就得交给他们来, 他们很快分析出了主公和将军的衣着重点。

  主公披着一件纯黑的狼毛大氅, 内是同色皮甲,皮甲下是深青滚暗金边的棉袍, 在姜扬的劝说下披上了狼毛大氅连着的帽子,怎一个帅字了得。

  将军照旧是白衣铁甲, 衣服是姜通见过的那套,外面披着白狐裘, 头戴银盔。本也是潇洒帅气,但白狐裘的带扣是片颇可爱的玉桑叶,他手上还戴着副羔皮手套, 顿时就减了气势。

  五大少总结, 男人该像主公那么穿。

  中年人毕竟没有年轻人那么无聊爱美,姜扬执着地带着那把羽扇,让颜法古看一眼就觉得有风吹来,冷飕飕,何况他一路连输了三把骰子, 欠了姜扬一屁股债,两袖漏风,恨不得把自己去当铺当了。

  姜扬一边欺压同僚,一边第不知多少次欣慰地感叹:主公越发沉稳了,大楚之福。

  我怎么觉得主公是越发不爱笑了呢,颜法古嘀咕。

  姜扬假装不经意的对着颜法古摇扇子,手一晃就把骰子给换了,义正言辞道:谁家正经人一天到晚笑啊笑的,这就叫沉稳。

  颜法古要哭了:稳,特别稳,姜兄,你找别人玩去吧。

  正说着,狄其野骑着他那匹大黑马从前面溜过来,好奇问:玩什么呢?

  颜法古看见了救星,挤出朵干菊花似的笑脸来,热情招呼道:狄小哥,玩过骰子么,很简单的,特别好玩儿。

  不了不了,我还欠主公一大笔债。狄其野用实话推脱道。

  颜法古给了狄其野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。

  狄其野背上一寒。

  姜扬问:狄小哥怎么到后头来了?

  狄其野干笑了两声。

  他本来是和顾烈并排骑着的,倒不是原本就这么安排,启程时狄其野是随在顾烈右后侧,他们越骑越并排,是因为无双他看上了顾烈那匹马。

  顾烈赶路骑的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温驯马匹,这头棕马耐力好、脚力佳,性格沉稳温顺,最适合长途赶路。

  结果一上路,就被无双坚持不懈地凑上去骚扰,无双时不时用马脸去蹭人家脖子,又或是大脸对大脸,得亏是那匹棕马脾气好,否则非撂蹄子把顾烈摔了不可。

  顾烈头顶上阴云密布,狄其野一边替无双尴尬,一边怕顾烈又找他抄军规,这就溜后头来了。

  颜将军,听主公说你算命极准,顾烈之前和狄其野提了一嘴颜法古算的那个三异星,让狄其野很是好奇,这下子拿出来转移话题刚好,要么你给我算算?

  颜法古当时就懂了。

  年轻小伙子最想算什么?姻缘嘛。

  谁家少男不思_春。

  颜法古一副我都懂,我知道你害羞你不用多说的神情,神秘兮兮地摸遍了腰带,找出两枚铜钱

  姜兄,行行好,借一个吧,颜法古哭丧着脸说。

  姜扬大发慈悲还了一个铜钱给他:用完还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