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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33)(1 / 2)





  裴玉质歪着毛脑袋道:我记不清了。

  素和熙只能归结于这兔妖是在讨好他,或是这兔妖喜素食, 而阳春面正合其胃口。

  他不再多想, 将碗筷收拾了, 便背着竹篓子上了街去。

  裴玉质发现素和熙一看见人,便会垂下首去,以避开对方的视线, 这显然已成了素和熙的本能。

  他心下叹息,用自己温暖的皮毛焐着素和熙的侧颈,与此同时, 鲜红的双目左顾右盼着。

  在上个世界,自登基后, 他几乎日日都被困于宫中,来往于金銮殿、勤政殿以及寝宫之间, 无暇出宫透气。

  他最后一次出宫是为了迎接凯旋的素和熙, 那之后, 素和熙便

  是以, 严格来说,他已有许久不曾上街了。

  他正感受着人间的烟火气,经过一肉铺之时,肉铺的铺主一彪形大汉突然指着他道:穷书生, 你这白兔不错,不如买给俺吧。

  他瞧着一块一块摆放整齐的猪肉,锋利的杀猪刀以及沾血的襜衣,吓得柔软的毛毛根根竖起,一双毛爪紧紧地揪住了素和熙耳后的发丝。

  素和熙安抚地以指腹抚摸着白兔的后背,软声道:莫怕。

  而后,他又朝肉铺铺主道:这白兔不卖。

  肉铺铺主提议道:俺媳妇近日正念叨着想吃兔肉,俺用一个猪肘子换你这白兔咋样?

  素和熙婉拒道:这白兔又小又瘦,不值一个猪肘子。

  裴玉质闻言,气得轻轻地咬了一口素和熙的耳垂:子熙居然说我不值一个猪肘子,我分明值无数个猪肘子。

  素和熙的耳垂微微发痒,一把提起白兔的毛后颈,随即将白兔抱在了自己怀里。

  肉铺铺主不舍地比了个二:两个猪肘子咋样?

  这白兔连一个猪肘子都不值,怎能值两个猪肘子?素和熙急于去支摊子,抬足便走。

  肉铺铺主拦住了素和熙的去路,改口道:三个猪肘子,再加一斤排骨,不能再多了。

  我并不是在讨价还价,而是真的不想把这白兔卖给你。素和熙并不看肉铺铺主,视线低垂,肉铺铺主右手握着的杀猪刀即刻闯入了他的视线,但他并未改变主意。

  肉铺铺主虽然长相凶悍,见素和熙态度坚决,倒也不为难,让出了路来,由着素和熙离开了。

  裴玉质松了口气,安心地趴于素和熙心口。

  素和熙到了自己日常支摊子的角落,先是将裴玉质放于地面上,才将摊子支了起来。

  不远处,植着一排柳树,挡住了些许日光,于素和熙周身印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圈。

  素和熙感知着温热,将自己的右足往摊子里头缩了缩,以防被行人瞧出端倪来。

  其实这么做无济于事,自打被父亲赶出家门后,他便在此处支摊子,大多人皆已知晓他右足微跛,他还曾听见有人在背后唤他跛足书生,跛足的残废,残废穷书生

  他可怜的自尊心早已碎得七零八落,可他仍是苦苦维持着不多的自尊心。

  裴玉质觉察到素和熙的低落,攀着素和熙的右足,低声道:素和公子,你并未做错什么,为何不大大方方地示人?

  这谈何容易?

  区区一修炼出了人形的妖怪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。

  素和熙明白自己不该迁怒这兔妖,平复了情绪后,才坦白地道:我做不到。

  对不住。裴玉质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,自己的态度太过高高在上了。

  少说少错,他不再出声,跳到了素和熙手背上,尽职地为其暖手。

  他被日光晒着,皮毛舒展,少时,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。

  素和熙面薄,从来不吆喝,左手捧着白兔,右手翻着已泛黄的《吕氏春秋》。

  两年,被赶出家门之时,继母不允许他带走家中的任何一册藏书,而今,他有的藏书皆是从书肆买来的旧书。

  裴玉质舒服得打起了盹来,侧过身去,露出了柔软的毛肚子,一双毛爪则抱紧了素和熙的尾指。

  素和熙放下《吕氏春秋》,摩挲着白兔的毛耳朵,这毛耳朵抖了抖,接着,他被白兔舔了一下指尖。

  他忍不住想:倘若这白兔仅仅是白兔,而非意图勾引我的兔妖该有多好?倘若这白兔仅仅是白兔,我便可与其相依为命,然而,面对一意图勾引我的兔妖,我不得不警惕些。

  未多久,日光不见踪影,刮起了风来。

  见白兔缩了缩小小的身体,他生怕冻着白兔,遂将其放进了自己的衣襟内。

  裴玉质正好眠着,陡然被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,还以为出了什么事,猛地惊醒,却发现拍打他的乃是素和熙的心脏。

  他慌忙从素和熙的衣襟内探出首来,环顾四周,见无人注意,才向素和熙申明道:我不是故意轻薄素和公子的,我是睡糊涂了,不小心爬到素和公子衣襟内的。

  素和熙淡淡地道:那你为何不爬出来?

  裴玉质恋恋不舍地用自己粉嫩嫩的鼻尖蹭了蹭素和熙的心口,方要从素和熙衣襟内爬出来,却被素和熙点了下毛脑袋,又闻得素和熙道:切莫出来,外头冷,是我将你放入衣襟内的。

  素和公子欺负我。裴玉质啃了一口素和熙的指尖,素和公子适才还道我不值一个猪肘子。

  因为我不想把你买给那肉铺铺主才会那么说,你切勿往心里去。素和熙笑了笑,你较我有价值多了,值好多个猪肘子,而我连一个猪肘子都不值。

  跛足之,他以为自己能金榜题名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

  跛足之初,他不敢面对这一现实,日日告诉自己这右足定能好起来。

  时日一长,现实依旧是现实,毫无变化,容不得他不面对。

  后来,他想自己便如同蝼蚁般过一生吧。

  一个猪肘子能让穷人奢侈一回,而他的存在有何价值?

  并没有任何价值。

  素和熙固然在笑,可裴玉质却觉得素和熙在哭。

  裴玉质清楚素和熙说的是心里话,不掺杂一分虚假,霎时间心若刀绞。

  全数是他的过错,早知素和熙会被他害得遭到肢解,他便该让素和熙不要管他,随他自生自灭,或是他可毁去自己的容貌,免于被渣滓觊觎。

  与素和熙相较,容貌算不得什么。

  且他当时一心修仙,修仙与容貌无关,并非生得好一些,便能轻轻松松地渡劫。

  若是素和熙并未遭到肢解,便不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,依旧是受到师尊重用,受到师兄弟爱戴的修仙名门问情宗的师兄。

  若是素和熙并未遭到肢解,在上个世界便不会求死。

  他委实害人不浅。

  不若一回到原本的世界,他便自毁容貌吧?

  他下定了决心,继而嚣张地咬住了素和熙的虎口:素和公子再这样贬低自己,我便将这块肉咬下来。